我,澳洲留学生,遭遇断供,送外卖到深夜,靠自救撑到毕业(组图)
好不容易挨过疫情三年,又迎来了经济的整体收缩和下行。一时间,大厂裁员,老板破产,中产返贫。
如此环境之下,「被断供」的不止房子,还有身在异国的留学生们——
上着上着学,突然被爸妈告知学费和生活费跟不上了,顺境中长大的千禧一代突然被要求迅速自立。
■总在小红书和诸多网络平台上,留学生发帖记录自己的留学生破产生活。
从奢侈、体面从未为钱操心过的生活,到骑着电瓶车穿梭在异国街头送外卖赚取学费和生活费,他们如何面对这种转变?未来又该如何打算?
在中国成为英美加德日等国最大留学生生源输送国的当下,随着经济下行,留学断供的情况或许会越来越多。
那些亲历「断供」的留学生过来人,现在怎么样了呢?
两位过来人讲述了她们的故事。
■中国成为各大主流国家的最大留学生生源国。
我叫天颐,17年就出来留学了,在英国谢菲尔德大学读本科。
19年的时候,我爸在新疆的生意不景气,开始向国外寻求机遇。
他往返中亚的几个国家很多次,准备搭建新的业务线。他几乎压上了所有的身家去做这件事,但是刚刚开始搭建好团队,开始有点生意的时候,疫情来了。
我爸那时在东亚,都还没来得及回国就封在那里了。业务无法进行,这意味着所有的前期投资都打了水漂。
好不容易两年后他回来了,国内又开始封。
他一边办公室都去不了,一边要支付员工的薪水。家里的现金就这样几乎被耗光。
2020年我本科毕业,原本打算继续在英国读研,但我爸在某天很认真地跟我说,家里暂时无法支付读研的学费和生活费了。还说以后的路他们可能提供不了太好的条件给我,得靠自己了。
我爸其实非常自责,觉得自己亏欠我了。
从小到大他对我的教育下了血本,高中的时候让我从新疆转学到一线城市的国际高中。
我并不觉得他亏欠我,他把我供到这个时候,我已经觉得很不容易了,全中国能把孩子从国际高中一直供到海外大学本科毕业的家庭,并不多。
我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幸运了。
我在20年本科毕业回国,在上海和北京实习和工作了一年。21年我爸不知道从哪儿挤出了一笔钱,说可以支付读研的学费了,但是生活费可能需要靠我自己了。
其实那时候国外疫情也还没停,并不是一个特别好的留学的时机,但是我爸说现在不去过两年家里可能连这笔学费都保不住了,我就申请了研究生,壮着胆子又回到了英国。
压力真的非常大。
■在英留学生暴涨,国际学生一年学费为20 万左右,加上生活费一年在30-35万。
当时学校几乎都是网课,跟同学和朋友没有什么线下社交。我的专业又是公共卫生,属于医学类的,不简单,我时刻都担心自己毕不了业。
找兼职也并没有我想象中容易,尤其是我们学校那个城市比较小,商业也不发达。很多兼职也是周期性的,做完几周就结束,就需要再去找新的兼职。
还记得去年圣诞兼职结束的后,我从每周有工资进账切换到了无工资进账的状态,心理落很大,感觉一点底都没有,就马不停蹄地就开始找新的工作。
因为着急,我除了在线上找,我还鼓起勇气在线下的门店walk-in找。
刚开始的我会在店门口徘徊很久不敢进去,因为不确定人家会不会理我。但是自从进了第一家店勇敢问出了那句「请问你们店需要兼职吗」后,我的脸皮越来越厚,问话越来越娴熟。
有几家店表明不收简历,但也有几家收了。我就逼着自己多找几家店问问,相信坚持下去总能找到的,我每天都这样给自己打气。
我当时不知道在哪里看到,说在英国,「如果你铁了心的要留下来,你是可以留下来的」。
从去年五六月份开始,家里就没有给我钱了,最穷的时候我身上只有12磅。
过去一年里,我在华人超市当过收营员,在餐厅当过服务员,在服装店做过销售助理,也在网上帮我朋友做一些远程的工作。
很长一段时间,几乎我从每天一睁眼就开始工作,到晚上一两点才回到家也是常事。
原本我去年12月就应该毕业了,但那时因为各种压力心理状态实在太差,没法完成毕业论文,就申请了半年的延毕。
但是我居然真的靠自己活了下来,我也没想到自己能做到这一步。
还记得本科的时候,学习压力很大,因为我们考试要背病理学,那里面全都是没有规律的拉丁文组成的专有名词。
因为平时没有抓紧学习,临近考试我崩溃了,坐在图书馆门口跟妈妈打电话哭着说要休学。
那时的心态还是:「混一混文凭就回国,反正爸爸有钱,也可以帮我找找工作,实在不行就在家里的公司工作」。
这样看来,经历这件事情对我以后漫长的人生而言不一定是件坏事。
如果我一直觉得有人给我托底,可能永远都激发不出我现在的拼劲和闯劲。说真的,我从来都没有像过去一年那样苦过,但没有低谷哪来的高光,对吧?
■总算靠自己顺利毕业
我叫小恩,我们家基本所有的产业都是实业,所以疫情一来,家里的经济状况很快就受到影响。
当爸妈去年11月告诉我家里现金流已经断了,可能支持不了我接下来在澳洲的学业的时候,我并没有很惊讶,只是觉得这一切终于要来了。
那时我大三,幸运的是学费已经缴清,所以我只需要靠自己赚到房租和生活费,我觉得我可以做到。
非常巧合的是,当时我的室友在兼职送外卖,薪水还不错,我就决定也尝试一下。
室友手把手教我怎么注册外卖app成为骑手,一个月后,终于通过了。
■澳大利亚各大学和学费排名对比。澳大利亚八大学费一年学费在 16-23 万左右,总开销一年在 35 万左右。
第一天送的时候没什么经验什么外卖单都接,慢慢从我住的地方送到了很远的郊区,回家废了好大的劲。澳洲的电瓶车特别特别重,光电池就有40斤重,我一不小心没扶住车,把脚给扭伤了。
第一天就出师未捷,但值得开心的是,因为新骑手任务很简单,第一天赚了400刀。
回家后,我给扭伤的脚涂上药膏,静养了一天,等脚消肿后就接着去送外卖了。
第二天送外卖也不太顺利,在送第五单的时候,因为骑车还没那么熟练狠狠地摔了一跤。还好只是大腿擦破了皮,没有伤到骨头。
坚持把那单送完之后去药店买了药,自己简单消毒包扎了一下,就接着去送外卖了。
当时心里想的是,绝不认输!
下午的时候,慢慢送到了风景非常漂亮的区,还骑车穿行了royalpark,哇整个公园也太适合骑车了,虽然那一单很远,但当时的心情就非常好。
墨尔本送外卖的竞争也不小。
为了能多接些单子,我有时五点多起床,六点就开始送外卖,澳洲人特别喜欢点早餐。周末的晚上我会在街上呆到凌晨三四点,因为年轻人在周末开完派对,就会开始点外卖,有时候越到后半夜外卖订单越多。
电瓶车比我重很多,很多时候如果掌握不好平衡,车身会压到腿上,加上在路上的一些轻微撞击,晚上回家一看,腿和膝盖经常青紫一片。
几个月后,我发现我的手掌也因为骑车开始有了茧。
送外卖的几个月里,遇到的奇葩事件太多了。
有一个客人冤枉我偷吃,拉着我不依不挠不让我走,那一刻所有的委屈涌上心头,我在墨尔本陌生的街头大哭了起来。
还有一次在郊区送外卖还差点出了严重车祸,那车辆急刹之后只差三四公分就能把我撞飞。
我几乎切断了所有的社交,吃穿一切从简,慢慢地和一些朋友失去了联系,生活里好像只剩下赚钱。
因为送外卖,我在学校的作业质量急剧下降,学校的作业检测系统特别灵敏,它检测到我的历史作业跟现在作业的写作风格不符合,老师由此怀疑我的作业找了代写,这在澳洲的学校是很严重的问题。
他把我的情况上报给了学校组委会,组委会举行了两次听证会,我提供了大量证明作业是自己写的证据,才最终证明了自己的清白。
其实讲述这一切,我并没有觉得自己有多委屈,或者多么苦,我觉得这些都不是事儿,我的生活中还有过更糟的。
我刚出生时因为是女孩子,爷爷把我送到了山东。妈妈知道了后拼命的找我,最后在山东的一个小村里找到了我。
把我接回来后,我又检查出双眼先天性弱视,基本上是看不见的。医生劝妈妈不要医治我了,她不听劝。那时候家里很穷,她就每天去厂里踩缝纫机,存钱带我去医院。
那几年,妈妈带着我在成都和重庆的大医院来回跑。三岁时终于做了手术,度过了漫长的矫正期,我的右眼视力恢复成正常视力。
我从小长大的环境,就让我知道,女孩子可以靠自己,而且一定要靠自己。
我很小就跟着妈妈在朝天门打拼生意,那是重庆最大的批发市场。在朝天门工作的人大部分也是女性,不论是铺子的老板还是员工。
别小看这些女人,那个地方可能看起来廉价无比,但她们就靠着自己挣了几套房,把1000块变成了1000万,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她们是中国女性主义的先锋代表。
我从小就被她们身上那股子拼劲儿所感染,她们是可以画着精致妆容扛着一大包货,还能踩着高跟鞋穿梭在朝天门大街小巷的女人啊。
她们的脸上就写着三个字,靠自己。
我也做到了,除了学费,靠自己赚到了生活费和房租,本科也快顺利毕业了。
之前跟妈妈视频,她说,最近在我身上看到了她年轻时的影子,我特别开心。妈妈告诉我,无论用什么方式就是要犟下去。
是我的梦想,也是她的梦想。
00后留学生常被定义是躺平、娇惯、无欲无求的一代,但这两个年轻人在困境中表现出的坚毅和韧劲,让我们颇为惊讶,也为之动容。
然而,这也引发了我们更多的思考。
在国内,家长从来不吝于为子女教育付费,近几年,子女教育的费用已然成为了家庭中仅次于购房的一项支出。
对于更多的家庭而言,尤其是预备让孩子出国留学的家庭,在经济环境下行的今天,家长的眼光,应该从「投资金钱给孩子学习」,分一点到「做好教育财务规划」。
随着孩子的长大,要花钱的地方越来越多,尤其是初高中、大学围绕升学而花的钱,上不封底。
■根据吴晓波发布的《2022新中产人群消费洞察白皮书》,子女教育和房产已成为新中产家庭最大的两个支出项。
Eric妈妈曾对这个话题做过非常详细的分析:
若把留学当成财务投资,从收入的投资回报率来看,大概率是血本无归的,毕业后能找到上万月薪的工作,都了不起了。
那么,最基本的消费观就是有多少能力做多少事,保持财务的稳定,不能进行超前消费。
中产最忌讳的就是只想花钱去解决教育问题,担心不花某笔钱就是对不起孩子,先得分清在教育路上,什么钱该花,什么钱不该花。
有案例分析表明:
如果缺乏教育消费规划,在小孩出国读书那段时间,教育支出占家庭收入的比重可能达到90% ,家庭经济压力陡增。这对孩子来说,也是莫大的压力,生怕难以回报。
而当留学成为一种消费,而非找工作的投资,你是否还愿意送孩子出国呢?
谷雨星球曾经做过一次投票,35%的家庭表示愿意,24%的家庭表示不划算,不值当。
占比最多的41%家庭,选择「不好说,还是得看孩子出国后是否有动力。」不然,钱花了一大堆却养出一个躺平啃老的孩子,成为中产父母的懊悔。
这确实是最艰难的一步。
今天这两个亲历断供女孩的故事,也让我在心疼之余,看到了新生代的希望:
当命运收回它的眷顾之手,原本也想躺平的她们犹如破土之花,靠着自己的力量打出一个坚韧的生命之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