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尔瓦多的比特币实验有何启发（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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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子衡：萨尔瓦多比特币法币化，败在何处？其误入了货币复本位的泥淖，但是也推进了法币数字化的基础建设，它的成败提醒世人什么？

比特币法币化与美元数字化

自去年9月7日，萨尔瓦多推行比特币法币化已有年余，萨国内民众对比特币的热情大减甚或难以持续，80%的企业拒绝比特币支付，国际评级机构将萨尔瓦多主权评级下调至垃圾级别，萨主权债券价格暴跌……事实上，早在去年末关于萨尔瓦多比特币法币化失败的言论就不断显现，最初源于人们普遍认为，比特币法币化并未能实现最初的承诺，接下来，方方面面的情况暴露出该政策的缺失与弊病，推行一年后，虽然比特币法币化进程没有掉头，但是其失败的景象依然显露无疑。

萨尔瓦多比特币法币化，败在何处？

当萨尔瓦多推出比特币法币化后，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急切询问萨当局是否将改变其美元货币地位，财政部长明确回答，比特币法币化不影响美元的法币地位。这就表明，萨尔瓦多的比特币法币化所开启的是，“比特币+美元”的双本位制货币体系。与所标榜的创新甚或革命大异其趣的是，萨热瓦多在开货币历史的倒车，明白无误地复辟“货币复本位制度”。

新冠疫情爆发后，美联储施行无限制量化宽松，美国化经济体受到过剩美元的外部冲击。作为有货币主权，而无主权货币的萨尔瓦多，选择比特币是其主权行为，或许此举能够维系萨尔瓦多货币经济的稳定。也就是说，萨尔瓦多当局或许根本无意于复辟复本位，只是意图以比特币法币化吸纳过剩美元的冲击，更无意于厉行“去美元化”。

历史上，复本位货币体系多有出现，但大多是被动妥协，并非主动选择，最终也都不免陷入失败。其中，折磨了西方货币世界几个世纪金银复本位体制最为部分货币史家所诟病，终为金本位所替代；及至20世纪，布雷顿森林体系，事实上正是隐形的“黄金+美元”复本位体制（所谓的特里芬难题旨在揭示美元扩张与黄金之间不可调和的冲突性）。

2000年，萨尔瓦多宣布次年将不再发行流通科朗，美元取得萨尔瓦多法币地位。这也表明，萨尔瓦多行之有年的“科朗——美元体系”彻底瓦解了，美元本位及其法币地位得以确立，萨尔瓦多施行单一货币体制。比特币法币化，使萨尔瓦多走了回头路，落入了复本位制的货币陷阱。

如果比特币等货币资产价格一路走高，萨尔瓦多的复本位制或许会在相应的时间区间内取得不错的成绩，比特币将压制乃至部分替代美元，诱使乃至改变经济社会的货币习惯。事与愿违，比特币暴跌，美元指数高企，萨尔瓦多货币当局高价买入的比特币的美元价值暴跌，其所做的货币承诺也就随之付诸东流。即便比特币价格持续走高，长期来看，复本位制下的经济社会反而会更多地选择美元作为支付工具，而比特币作为资产窖藏起来的意愿将大大提高。

简言之，如果货币当局不主动推行美元替代，而施行复本位制，那么，比特币法币化随着比特币的价格变化，发生的是，比特币法币与美元之间的浮动汇率，该货币体制不仅不会取得成功，还会带来货币困顿与混乱。

如果推行比特币单一法币体制，能否成功？

萨尔瓦多的比特币法币化政策，是通过其所建立的Chivo Wallet，即数字钱包，来推行的。钱包里的余额标示着比特币，但究竟是不是比特币呢？准确的说，只能称之为Chivo Wallet 的平台币吧，亦即只能在此平台上拥有并作交易支付。那么，该钱包账户余额所标示的比特币，应当视之为比特币的代币。萨尔瓦多官方购入大量的比特币作为货币发行储备，并以Chivo Wallet平台账户体系，运行比特币代币。唯其如此，才能将数字支付普及下去。

应当说，萨尔瓦多实行单一货币体制，推行替代美元政策，在技术上具有可行性，这也就是国际货币基金对此急表关切的动因所在。若如此，接下来的问题便是，大规模而近乎彻底的以比特币替代美元之后，国际上比特币发生巨幅的价格波动，可视为萨尔瓦多本币对外币的汇率的剧烈波动，对萨尔瓦多国内经济的直接影响是有限的。鉴于任何主权货币都存在汇率风险，以比特币作为法币，其汇率风险或更高一些而已，并不存在根本性的滞碍。更何况，实际运行的是比特币代币账户体系，官方掌控的数字钱包平台，在相当程度上能够有手段减缓比特币本币价格波动给其代币带来的冲击。

因此，比特币法币替代美元所遭遇的主要问题不在于技术上，也不在于比特币的市场价格的波动上，而是在于，社会经济体系究竟愿意在多大程度上接受比特币及其代币。这将决定比特币单一法币体制能否成功。

深入地看，货币替代所反映的问题本质在于新旧货币之间的继承性与适应性。也就是说，新币替代旧币，是一个新币在相当程度上继承了旧币，而旧币适应性地推出的过程。正如美元化经济体所发生的情况所揭示的，货币的替代“过程”是可以并应当人为构建的，如果放任其“自然”演进，也需要在制度上及时跟进认可，否则就会发生货币梗阻与困顿。一系列美元经济体的不适应性，主要是法律层面的，并反馈到经济层面。

萨尔瓦多比特币法币化的基本事实是，以数字支付部分替代银行支付或现钞支付，以数字代币部分替代银行货币，这两个部分都没有什么问题，这也是其比特币法币化政策并没有发生回调的原因所在。其数字支付或数字代币的意义或需求仍然存在，问题出在了不能推行单一货币体制，而选择了复本位货币制。

如果萨尔瓦多发行数字美元，情况或将如何？

既然Chivo Wallet能够运行比特币代币，那么，它自然也可以运行美元的数字代币，而数字美元同样被视为萨尔瓦多的数字法币。在Chico Wallet账户体系所及的范围，萨尔瓦多当局有能力运行数字美元，并且这将极大提高萨瓦多企业部门的接受度。更为重要的是，数字美元代币与法币美元之间的联系与适应性大大高于美元。

如此考量是基于美元是萨尔瓦多的法定货币，基于现时其所拥有或流通的美元，拥有其货币主权的萨尔瓦多货币当局有权能与立场发行美元的数字代币。作为数字账户体系的记账单位，数字美元的运行并不存在技术上困难与阻碍，而美元数字代币的发行，事实上，能够大量回收流通中的美元，有利于萨尔瓦多货币当局管控该国的美元流通，应对国际上过剩美元对于该国货币经济的冲击。

事实上，法定美元数字代币的发行与流通，同样能够替代银行账户体系的美元，强化萨尔瓦多货币当局的主权货币权能。

数字美元代币的发行与流通，并不会带来数字美元与银行美元之间的兑换价格的波动，虽然两种货币形态之间的转换会发生一定的成本，但是，对于计价货币单位不会发生不利影响。数字美元代币与银行美元之间的关系，几乎完全由市场力量决定，是可以并能够根据需求发生结构性的自调整的。

萨尔瓦多是拉美国家，其美元法币化，是一系列美元化经济体的极端表现。萨尔瓦多的经济体量小，其国际汇兑方面效率高，费用也低。正是基于此，萨尔瓦多有条件与基础发行与运行银行美元的数字代币，也更容易接近成功，并对其他经济体提供重要的参考。当然，萨尔瓦多发行并流通银行美元的数字代币，对于全球货币体系而言，其冲击力丝毫不小于其比特币法币化的实践。发行银行美元的数字代币所替代的那部分银行美元将用于稳固其“银行美元+数字美元代币”体系，避免复本位货币体系的冲击与困顿。

总而言之，萨尔瓦多比特币法币化误入了货币复本位的泥淖，但是也推进了法币数字化的基础建设，它的成败提醒世人应以更为宽广的视角来审视货币形态的历史性变革与创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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